糖迟迟

情寄山河(萧平旌×林奚)

相知相惜,最好的少年少女恋爱守则

辣鸡写文,写不出旌奚万分之一的好


【一】


琅琊山上素来跳脱红尘,除了萧平旌与林奚成亲时热闹了两天,很快就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倒也不是蔺九不爱凑热闹,打趣萧平旌这样的事,他是断不会错过的。


只是云游四海的老堂主近日回了济风堂,新婚燕尔的两人不忍老人家再跋山涉水。萧平旌决定下山一趟,权当做是陪林奚回门。


恰好林奚想去北燕寻一味稀有的药草,两人打算见过老堂主后,一路向北去,顺道游历山水。


临行前,策儿抱着自家二叔依依不舍,蒙浅雪看了直摇头。


“策儿,快放开,你二叔和二婶很快就会回来的。”


策儿撅着嘴将人放开,奶声奶气道:“二叔,别忘了,策儿在山上等着你呢。”


萧平旌刮了刮他的鼻尖,宠溺道:“二叔下山给你带好吃的好玩的,策儿要乖乖听娘亲和老阁主的话,知道吗?”


策儿听话地点点头,“策儿知道了。”


蔺九在一旁轻咳了一声,萧平旌斜睨了他一眼,又道:“策儿,蔺九的话你千万别听,小心日后学坏了。”


蔺九轻啧:“你个小没良心的。”


萧平旌笑着同他作揖告别,“九兄,暂别。”


两人辞别蒙浅雪,萧平旌眼疾手快,先一步替林奚背起了一旁的药篓。


林奚本要说些什么,蒙浅雪朝她笑着摇了摇头,“知道你也背得动,只是平旌一直都想为你做点什么,这点小事就由他去吧。”


林奚闻言,也不再推脱。两人下山之后策马而行,直奔黎老堂主所在的济风堂。


黎老堂主从前就一直不时在林奚面前提起婚约之事,如今两人如约成亲,他自然是乐见其成。


“兜兜转转,你们两个最终还是走在了一起,看来上天早就注定好了的缘分,是想断也断不了啊。”


萧平旌规规矩矩给他敬了茶,笑道:“老堂主说得是,我能跟林奚成亲,确实全靠命里有。”


卸下肩上家国大任,曾被磨砺得似沉重而锋利如宝剑的人,敛去几分军人的锐利,复了几分少年心性。


他本就年纪不大,虽在军中磨砺长了心志,到底还是少年人。若非当初境遇大变,他又怎会成长得这般迅速。


林奚素来面薄,闻言轻瞥了他一眼,萧平旌眼中笑意不减,却也收敛了些许。


黎老堂主满怀欣慰道:“奚儿,我这次回来,其实也是想将堂主之位传给你。”


“师父……”


许是知道她要推脱,黎老堂主索性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我年纪大了,走不了多远的路,身体也吃不消。你年纪虽轻,性情却稳重,将济风堂交给你,我放心。”


林奚也明白,济风堂遍布四处,随时会有难治的疑难杂症,或是需要堂主出面打点的要事。自家师父年事已高,确实不再适合四处奔波了。


她低眸片刻,跪下应了此事,“奚儿一定不负师父厚望,不忘医家之责,悬壶济世,救死扶伤。”


萧平旌随她一同跪下,也行了大礼,“老堂主放心,今后有我陪着林奚。”


黎老堂主满意地将两人扶起,“好好好,如此我就安心了。”


翌日,黎老堂主正式将堂主之位传给了林奚,杜大夫及其他几个分堂的大夫都赶来做了见证。


晚间,林奚回房时,萧平旌已为她煮好了宁神静心的安神茶。


等她坐下,他顺手替她倒了杯热茶,待凉上几分,方才递给她。


“林堂主,辛苦了。”


林奚接了他手中的茶,温声商量道:“平旌,去北燕的行程,恐怕要耽误几日了。”


萧平旌倒是通情达理,“又没什么要紧之事,耽搁几日便耽搁几日,我也不着急。不过,林奚,今后你肩上的担子可就更重了。”


他二人成亲之后,一直未曾改口。林奚一直唤他平旌,他也从不叫林奚娘子,仍以名姓称呼。


在他眼中,她永远是记忆中沉静如水,面冷心软的姑娘。娘子这样的称呼,远不及林奚二字来得动听。


林奚看着他,唇角抿了抿,浮起淡淡的笑意,“有你与我同担,不重。”


萧平旌挑了挑眉,低声笑道:“罢了,便同你担着。”


林奚轻抿了一口手中的茶,眉眼俱弯,像极了当初看着他喝下她另泡的茶水被涩得哑口无言时忍俊不禁的模样。


世人都道林奚姑娘性子温柔文静,大抵只有萧平旌才见过她使坏欺负人的样子。少了端庄疏离,多了几分女儿家的可爱。


【二】


等林奚处理好济风堂的事,两人这才启程赶往北燕。寻到药草后,在北燕游历了一番方才返回大梁。


回程时,恰逢春季时疫,甘州的济风堂人手有些不够,忙不过来。


两人绕道途经甘州,林奚也来不及歇口气,刚下马就去帮忙了。


萧平旌倒也没闲着,与唤做小武的药童一起在前厅接待病人。


不出几日,先前人满为患的济风堂,一下子冷清了不少。


这日,林奚正在为人看诊。忽然,人群中传来一阵喧哗,有一名红衣女子闯进门来,高声道:“济风堂的庸医,给我滚出来!”


眼见来者不善,杜大夫亲自迎了上去,“不知秦姑娘是有何事?”


唤做秦姑娘的红衣女子道:“我阿弟已经服了你们济风堂开的两贴药了,至今还未痊愈,还说不是庸医?”


那姑娘想必是个习武之人,轻轻一推便将杜大夫推了个趔趄。


萧平旌看见这一幕,不由想起昔日林奚为自家大哥诊治时,他火急火燎赶到,也曾这般无理取闹过。如今,身为大夫家属的他终于也体会到了被医闹的无奈了。


他上前扶住杜大夫,“这位姑娘,请冷静。世人对医家最大的误解,莫过于以为大夫都是神仙。若是人人都像姑娘这样不问缘由就问责,世间怕是没几人敢做大夫了。”


那姑娘转眼看见他时,眼前一亮,惊喜道:“萧将军?”


萧平旌面有疑惑,“姑娘认识我?”


那姑娘敛了气势,连声道:“萧将军不记得了?我是秦威镖局的秦婉婉啊!几年前我阿弟被劫匪绑架,是将军援手,救出了我阿弟。将军大恩,还没来得及谢过呢。”


许是过于喧闹,专心看诊的人抬眸往这边扫了一眼,这才继续替人施针。


萧平旌凝眉思索了片刻,似乎才想起来这件往事,“原来是秦姑娘,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杜大夫眼看秦婉婉冷静下来,这才解释道:“秦姑娘,小公子自小体弱,给他开的药剂量要比常人少一些,药效自然也要慢一些。”


秦婉婉有些尴尬地挠挠头,性情倒是直率,“是我鲁莽了,还请杜大夫不要放在心上。”


杜大夫自然不会计较,将药交给她随行的人,“只要再服一帖,小公子就能痊愈了。”


秦婉婉哪还有心思再听他说话,一心扑在了萧平旌身上,“没想到能在济风堂再见到萧将军。”


萧平旌顿了顿,往后退开两步,“我早已不是什么将军了。”


秦婉婉家中是开镖局的,常年在江湖走跳,自是不像寻常女儿家一样扭捏,爽朗一笑道:“那我就叫你萧公子好了。其实,我一直相信还会再遇见萧公子,没想到天遂人愿,能在此处与你重逢。”


那双闪闪发亮的眼中,全是对萧平旌毫不掩饰的欣赏与仰慕。


萧平旌下意识转头去看林奚,看诊的人眼皮也没抬,正一心为病人诊治。


他暗自又离远几步,朗声道:“昔日之事不过是职责所在,不足挂齿,秦姑娘不用放在心上。”


秦婉婉不愧是豪爽的江湖儿女,当即往前凑了几步,眼神灼灼道:“萧公子,不知你家住何处?家中还有什么人?可有什么意中人?”


济风堂中虽然没几个病人,倒也不是没有人。听得这姑娘大胆的问话,众人的眼神都有意无意在两人身上游走,想必正等着看好戏。


萧平旌一边退,一边连咳了好几声。


他虽自小受教于琅琊阁,嘴上功夫了得,除了林奚外,倒也不曾跟什么姑娘打过交道。


后来年岁渐长,又一直呆在军营之中,更谈不上与女子相处,更何况是秦婉婉这样不拘小节的姑娘。


他轻巧地一个旋身,避开了热情大胆的姑娘,稳稳站在了林奚身边,生疏又不失礼貌道:“秦姑娘,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拒绝的意思溢于言表,秦婉婉却看向忙着治病的林奚,上下打量一番后,开口道:“她就是你的心上人?”


不等萧平旌回答,她动作迅速地上前,坐到了林奚面前,“姑娘,我跟你打个赌如何?你要是输了,从今往后就断了跟萧公子的联系,我若是输了……”


她话还没说完,林奚终于正眼看她,“姑娘请回吧。”


萧平旌不禁失笑,昔日他与林奚初见时,可没少被她这冷淡的性子气得跳脚。


秦婉婉脸上果然隐有怒意,“你是不敢?还是怕自己输不起?”


林奚净了手,淡淡道:“我无需跟你比毫无意义的赌局,平旌不是赌注,我也不会拿他做赌注。姑娘若是不看诊,就请回吧,济风堂不治无病之人。”


她无意跟人争风吃醋,也不想多做纠缠,转身进了内堂。


秦婉婉正想追过去,萧平旌往前几步伸手将路挡住,“秦姑娘,请回吧。”


秦婉婉自小被宠到大,何曾受过这等窝囊气,“萧公子,我秦婉婉论相貌,论家世,论武功,论才学,绝不会比这个又冷又闷的女子差,你到底……”


“秦姑娘!”萧平旌敛了眉眼,正色道:“林奚为人如何,轮不到秦姑娘来评判。承蒙姑娘厚爱,是我与姑娘没有这样的缘分。”


秦婉婉愣神之际,偏生此时小武机灵道:“秦姑娘,萧公子早已与我家堂主拜过堂了,还是别浪费时间纠缠不清了。”


秦婉婉眼神登时一黯,“你已经跟她成亲了?”


萧平旌坦然道:“我与林奚两情相悦,情投意合,成亲也是缘分使然。秦姑娘,告辞。”


他说得平淡,眼神却熠熠生辉。平静之下,是山海难移的坚定。


【三】


萧平旌随林奚入了内堂,秦婉婉失落地离开济风堂。临走前,眼中似乎仍有些不可置信。


说来也是,萧平旌与林奚两人全然不像一对少年夫妻,没有热烈如火,没有郎情妾意。


可她听得分明,萧平旌字字句句,言语之中的情深意重丝毫不假。


他说他跟她没有这样的缘分,可他与那个女子成亲,却是缘分使然。


想必他们一定一起经历过许多风雨,早已不似寻常夫妻。看来,她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机会了。


林奚入了内堂后,一直在写药方。


萧平旌安静地坐到她身旁,看她搁了笔,立刻麻利地替她倒了杯热茶。


林奚接了他的茶,轻抿了一口,“你有什么话想说?”


萧平旌难得像昔日的毛头小子一样,抓了抓脑袋,“我跟秦姑娘只是萍水相逢,没有别的。”


林奚饮完热茶,看他坐立难安的样子,浅浅笑道:“我知道。”


萧平旌一见她笑,便知她确实没把这件事往心里去,于是将眉一挑,反问道:“林奚,你就一点儿都不吃醋吗?”


林奚放了茶杯,转目看向他,“你想我这么做?”


她的神情,像极了多年前他被段桐舟打伤,他有意调侃,却反被她吓唬。


她已经很久不曾露出过这样的神情了,自从他当年中毒之后,向来坚韧的姑娘不知为他流了多少的眼泪。他却还为自家大哥的事故意疏远了她许多年,这一点,他始终心中有愧。


所以他格外珍惜林奚的生动,哪怕看起来自己有些像在被欺负。


萧平旌眨了眨眼,牵了她的手道:“不想。”


林奚莞尔,“我不跟她打赌,是因为相信你。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的为人,根本不需要为了这些小事,对你心生隔阂。”


萧平旌心下微动,他和林奚对彼此从来都是全心的信任。


比起年少的炽热,他们从一开始,就更像两条各自蜿蜒的河流,自然而然地交汇在了一处。静水深流,虽无惊涛骇浪,却什么也无法阻挡。


她从来是不同世间凡俗的女子,眉目蕴山河,心中有天地。


“林奚,能娶你为妻,是我三生有幸。”


林奚低眸,脸色微红,却不曾挣开交握的手。


之后几日,秦婉婉都没再来济风堂生事,想必是彻底放弃了,林奚也将善后的事宜都交给了杜大夫。


萧平旌虽然没问她为什么急着离开,心中却有答案。他们下山已有多时,清明将至,林奚是想早点赶回去拜祭。


回琅琊阁前,两人还绕道去了一趟梅岭。


梅岭地处严寒,方圆数十里荒无人烟,只远远看见一块巨大的石碑,立在当中。


此碑正是武靖帝为赤焰军平反后所立,碑上详细记载了当年赤焰军的战绩,以及为七万英灵平反的始末。


如今年岁渐久,日晒雨淋,碑上所刻的字迹已经有些斑驳难辨了。


萧平旌满目肃思,林奚跟着他跪下,行了拜祭之礼。


他动了动唇,出声道:“林奚,你知道父王为什么执意要将遗骨葬在梅岭吗?”


林奚不语,萧平旌继续道:“父王曾有一名恩师,名唤梅长苏。是他将父王和大哥的生父,还有你父亲三人从掖幽庭中救出。我很少听父王提起这些,也是后来在琅琊阁时才得知,那位梅先生曾被誉为琅琊榜首。武靖帝还是皇子时,梅先生是他的谋士。”


“听说当年也是梅先生为武靖帝筹谋,赤焰旧案才有重审的机会。长林军是武靖帝对梅先生以及七万赤焰英魂的缅怀和寄望,父王承长林之责,也是因为梅先生。我想,他必是父王一生的仰望。”


曾将家国天下重担扛在肩上的人,说起多年前的旧事,心中仍止不住颤动。


“那段时间,我总会想,如果当初活下来的人是大哥,或许长林王府,又或是长林军,不会这么早就落幕。”


林奚轻轻抚上他肩头,无声之中,却带着莫大的宽慰。


“身为长林之子,你已经做得足够了。朝堂风雨,没有人可以长盛不衰。他不想将来长林军步了赤焰军的后尘,更不愿长林之名束缚你的本心。承长林之责,是父王的意愿,不是大哥的,也不是你的。”


“我从前总想做个自由自在的江湖人,但我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总有一天,就算大哥替我担下了长林王府的重任,我仍旧不属于江湖。可是最终,父王还是替我选了这条路。”


“你懂父王的苦心,父王也懂你。”


林奚的宽慰,从来是最管用的灵丹妙药。


萧平旌携了她的手,“走吧,大嫂和策儿还在等我们回去。”


林奚颔首,与他并肩而行。


【四】


两人快马赶回琅琊阁,策儿飞奔而来,一头扑进萧平旌的怀里,“二叔,你终于回来了!”


蒙浅雪笑着摇摇头,看向身后的林奚,“此行可还顺利?”


林奚点点头,“大嫂不必担心,一切都好。”


策儿眼巴巴地望着萧平旌,“二叔,你带了什么好玩儿的东西给策儿?”


萧平旌一把将人抱起,将怀中精巧的匕首递给他,“这是你二婶在北燕替你买的,你可要好好习武,这样才能保护自己和你娘亲,知道吗?”


策儿满心欢喜地搂着他的脖子,偏头笑道:“知道了。谢谢二婶,策儿一定会很用功的。”


蒙浅雪与林奚看着两叔侄,笑而不语。


林奚早前将父母的灵位都搬来了琅琊阁,如今也正好一同拜祭。


然而早在几人拜祭之前,无字牌位前却已燃了一炷香。


萧平旌将策儿放下,轻声道:“是老阁主来过了吧。”


蒙浅雪点头道:“老阁主说,他想祭一位故友。”


萧平旌心下猜到几分,却也不曾点破,“世间英灵无数,并非人人后世留名,此牌位虽无字,情意却在心。但凡心中想祭之人,或是师长,或是先辈,或是故友,或是大梁战旗下的每一个亡魂,皆可祭拜于此牌位之前。以安忧思,以念长情。”


他低身摸了摸策儿的头,“策儿,记住了吗?”


策儿眨巴着一双大眼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策儿记住了。”


拜祭过后,蒙浅雪道:“平旌,我想带策儿回一趟金陵城。父王仙去时,他年纪还小,没能去平章墓前。如今策儿都这么大了,我想让平章见一见。”


萧平旌闻言,看向一旁的林奚。林奚默默点了点头,他放开策儿,道:“大嫂,我跟林奚陪你一起回去。”


马车一路摇晃着入了金陵,于几人而言,都有些恍如隔世。


等带着策儿祭奠过萧平章的墓,天色已晚。


一行人去了济风堂落脚,策儿吃过饭后泛起困来,蒙浅雪抱着他先回了房。


萧平旌看向院中的竹林,一时间有些恍神。昔日他因蒙浅雪多年无子一事离家出走时,曾在此醉酒舞剑,折了不少竹枝,林奚却未曾抱怨,反而还替他煮了醒酒的葛清茶。


林奚坐在他身旁,看他出神,问道:“在想什么?”


萧平旌怔了怔,回神笑道:“我在想,月华如水最是难得,林堂主,一起去赏个月吧?”


林奚直截了当拒绝道:“不去,你自己去吧。”


萧平旌也不恼,起身翻墙而出,“我去去就回。”


林奚看着他消失的背影,也有些恍惚。这一刻,仿佛依稀可见昔年飞扬跳脱的长林二公子,月色下醉酒舞剑的少年意气。


但她明白,不管是昔日神采飞扬的少年公子,还是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都已经过去了。


萧平旌要去哪里,她知道,所以她才不去。记忆中最深刻的所在,他此生所有美好与痛苦的回忆,都在那里。


有些事,即便放下了,回忆也仍旧锋利。


夜寂无人,昔日盛名的长林王府已被摘了牌匾,变得有些残破。


萧平旌自墙外纵身一跃,稳稳落在了府内。府中许久无人打理,四处长满了半人深杂草。


他站在长廊里,依稀间,昔日时光点滴再现,父兄长嫂,其乐融融。


如今物是人非,再也回不去了。


终究,不该流连。


他不顾杂草丛生,循着旧路将所有房间都去了一遍,最终还是在长廊坐下,看着满目荒凉。


一坐数时,直到晚风忽来,萧平旌这才纵身跃出院墙。忽然间,原本无星无月的夜空,大雨猝不及防落了下来。


他既不撑伞,也不回旧府躲避,就这样沐着雨,一路往济风堂去。


转过街角,却见蓝白衣裙的姑娘撑伞而立。


萧平旌愣了愣,随即快步走了过去,“林奚,你怎么来了?”


林奚替他遮去漫天风雨,却道:“想来赏月,谁知下雨了。”


萧平旌接过她手里的伞柄,顺手将伞往她那边倾了倾,“可惜了,天公不作美,扰了林堂主的雅致。”


“是啊,可惜了。”


谁也没开口问,谁也没开口说,许多事,他二人心照不宣。


她懂他,他也懂她。


【五】


回了济风堂,萧平旌换好衣衫,却闻到了一股酒香。


长廊下,林奚收拾妥当,面前温了一壶酒。见着他时,她招呼道:“喝杯酒,暖暖身子。”


萧平旌嗅了嗅,“清明酒?”


林奚替他倒了一杯,“大嫂已经睡了,你放心喝吧。”


他接过杯盏,想起多年前,他心中抑郁时,也曾问她要过酒喝。


“林奚,你几时买的酒?怎么回回我来济风堂,想喝酒你就有。”


“适量饮酒,对身体也有好处。”


“林奚,你可是大夫。”


“有时候,酒比大夫管用。”


雨势愈大,两人坐在廊下,共赏这场人间风雨。


萧平旌将杯中的酒饮尽,酒入喉,初时有些辛辣,而后却又甘甜绵柔。


他指尖微动,缓缓摩挲着杯沿,垂眸道:“林奚,其实我一直都很害怕回金陵,害怕回长林王府,更害怕回这里。”


林奚眸光闪动,“我知道。”


萧平章的死,长林王府的事,他花了那样久的时间才放下。故地重游,就算好了的伤疤,也还是会隐隐作痛。


“我知道,人生无常,往事不可追。不管回忆有多难承受,除了面对以外,我别无选择。其实,我从很早以前就已经在学着放下了。只是明明已经放下的事,想起来还是会让人觉得难以释怀。”


“因为那些伤口实在太痛了,就算时间也不能完全治愈。”


萧平旌不再用杯盏,径直饮下了酒壶里余下的酒。酒并不烈,许是喝得太急,又许是太久没有沾过酒,一壶酒下肚,他竟有些微醺。


林奚并没有阻止,只是静静看着他饮完了壶里的酒。


萧平旌眉宇微凝,身子一歪,顺势靠在了她的肩头。鼻尖盈满酒香,和着林奚身上幽幽的药香,才觉几分心安。


林奚抿了抿唇,道:“如果当初你选择留在金陵,或许还能保住王府。”


大抵是因为醉酒的缘故,从萧平章出事后就不再话痨的人,又多话起来。


“留得住王府,也回不到过去。林奚,是你说的,要我放下。其实,我已经放下了。过去的终究已经过去,我并不期盼时光能够倒流。”


他闭上眼,伸手将人揽住,声音带了些许哽咽,“只是有时候会忍不住很想父王,想大哥,想起从前那时候无忧无虑的日子,实在太过暂。”


林奚将他搂进怀中,抬手抚摸着他的背脊,耐心又温柔,“我知道,你很想他们。”


闭上眼也止不住的眼泪,终于还是流了出来。萧平旌将人抱得更紧,却什么也没说,淅沥的雨声中,偶尔夹杂了几声几不可闻的呜咽。


林奚也什么都没说,默默安抚着醉酒失态的人。


这不是她第一次看萧平旌哭,每一次的脆弱,都是他难以磨灭的伤疤。


都说医家看淡生死,可有关萧平旌的每一个人的生死,她也并不比寻常人看得开。


直至雨势渐歇,萧平旌这才将她放开,“幸好策儿不在,不然让他看见了,怕是转头就跟蔺九说,到时候整个琅琊阁的人,都该来看我的笑话了。”


林奚替他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策儿不会笑话你的。”


“就算他不笑话我,我也实在不能在小孩子面前哭啊。”


“时候不早了,早点歇着吧,明日还要动身回琅琊阁。”


萧平旌捉了她的手,正色道:“林奚,我并没有沉溺过去。我知道,大哥,父王都早已经不在了。此刻我最庆幸的,是往后余生,还有你相伴。”


他轻声笑了笑,又道:“也许有些事我并未全然放下,但我并不后悔当初的决定。没有父王和大哥,也没有你的金陵城,不是我的归处。纵有遗憾之事,我也早将此情遥寄山河。”


家国大任,担起了,哪有这般轻易放下。


可他永远不会后悔这个决定,他这一生的遗憾已经够多了。有些憾事,尚可寄情山河,唯独林奚,他不愿抱憾终身。


“我一直都在。”


“林奚,我有没有告诉过你,能娶你为妻,是我三生有幸。”


夜色下,有人耳尖微红,眉眼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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