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迟迟

佳偶天成【旌奚】

不想再写平旌境遇大变了,来点小甜饼

假如之后的一切都没发生,假如旌奚的婚约提前被曝

剧情接林奚染病后,瞎jb写来瞎jb磕,OOC全是我的锅

 

【一】

 

林奚病发后,情况倒是比想象中好上一些。一直到下半夜都未起高热,只是呼吸有些短促,双颊红热。

 

萧平旌寸步不离地将人守着,用清水绞了巾帕不厌其烦地替她擦拭着脸颊。

 

浑噩之中,林奚忽然低声道:“你不要……”

 

萧平旌听得她说话,沾了清水的手顿时停住,凑上前低身问道:“什么?”

 

林奚幽幽转醒,平日里总带着几分清霜的眼眸盈满一层朦胧的晶莹,“你不要直接碰到我……这很危险……”

 

萧平旌轻声笑了一下,柔声道:“我不怕危险。林奚,我和你也算是朋友了吧。你若是不愿意,我自会小心不碰到你,但朋友之间,是永远不会害怕什么危险的。”

 

他的声音虽轻,却清晰地传到了林奚的耳中。

 

有泪滴从眼尾缓缓渗出,林奚有些恍惚地打量着他的脸庞,喃喃道:“你不知道,其实,我曾想过你的样子……”

 

关于婚约这件事,她原本是想在此时说出来的。毕竟也许再过几日,她会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

 

如果要借他人之口,她会觉得遗憾。

 

萧平旌却打断了她的话,“难得看到你哭的样子,等你精神好了,就又该变得冷若冰霜了。”

 

他仔细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动作轻柔又细致。

 

老实说,林奚病发那一刻,他是真的有些害怕的。他见过林奚疏离冷淡的模样,也见过她笑起来的模样,唯独没见过她这般脆弱的样子。

 

林奚顿了顿,又继续道:“不管将来怎样,我都很开心,和你相识。”

 

萧平旌一心挂念她的病情,并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等你精神好了再说这些吧,老堂主一定会治好你,你不会有事的。”

 

被他连番打断,林奚的精神再难支撑,轻声咳了起来。

 

萧平旌倒了一盏温水,小心翼翼地揽着她肩头,轻柔地喂了一口。

 

林奚眉宇微蹙,这一口水,咽得有些艰难。

 

萧平旌想起她素来不爱喝清茶,翻身奔出房门,在外间翻出了林奚平日里一直喝的小红果子,放了一把泡进水壶里加热。

 

他动静太大,惊醒了在外守夜的杜仲,“二公子,您这风风火火的做什么呢?”

 

“我给林奚煮水喝,她不爱喝清水。”

 

杜仲惊疑之下,探了探林奚的脉象,这才低声道:“二公子有心了,我就在前面,有什么事喊我。”

 

他关了门,将被翻乱的药柜一一还原。

 

恰逢黎骞之来配药,问道:“药柜怎么了?”

 

杜仲忙道:“二公子替姑娘煮水,说是姑娘不爱喝清水。他来找平日姑娘泡茶用的东西,将药柜翻乱了。”

 

黎骞之抚须,又喜又忧,满脸复杂之色,“这二公子倒是有心,竟连这些小事也记得。”

 

杜仲也道:“是啊,二公子守了大半宿了,也没说要换人。关键时刻,我也不好提醒他男女之防。”

 

“哎,但愿奚儿能撑过这一劫。”

 

婚约一事,他此刻反而不好再提了。

 

萧平旌这一守,一连好几日,连长林王府都没回。萧平章特地来了一趟济风堂,劝他回府歇息。

 

林奚的病情一直不见好转,前厅的病人反而病情加重,接连死亡。

 

得知此事,也顾不上老堂主还在追究死因,萧平旌转身冲到了林奚的房间。

 

跟在他身后的萧平章也是迟了好几步才追上,他倒是眼尖,一眼就看出萧平旌此刻连指尖都在发颤。

 

萧平旌误以为林奚病情也加重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男女有别,握着林奚的手,心中大恸。

 

两人相识相知的记忆点滴涌上心头,也顾不得还有他人在场,素来飞扬跳脱的少年竟就这样哭了出来。

 

林奚转醒的第一眼,看见的便是他泛红的双眼,眼泪滴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从滚烫变得冰凉。

 

两相对望,一者眼中含泪,一者满腔欣喜。静默之下,仿佛天地独存,眼中唯有彼此。

 

还是萧平章反应快,推了推他的肩,“平旌,林姑娘刚刚转醒,你别耽搁人家休息。”

 

萧平旌自知失态,这才慌忙将人放开,背过身擦了把脸,“林奚,你先歇着,我去给你熬药。”

 

晚间,他愣是盯着林奚将药喝得一干二净了,这才放心回长林王府。

 

杜仲送了他回来,对黎骞之道:“二公子倒是难得,日日守着姑娘不说,明知我是大夫,反倒还交代起我要注意些什么来了。”

 

黎骞之停了思绪,应道:“他二人的缘分,确实难得。”

 

休息了一天,林奚的气色好了不少。

 

她兀自思考着药方为何只对她一个人有效,萧平旌不愿见她劳神,试图打断她,“林奚,你那天晚上说,曾经想过我是什么样子的。这话我琢磨了好久,没明白你的意思,我们不是在甘州才见的吗?”

 

林奚微怔,原本的坦然又被重重顾虑压了回去,“我发烧说的胡话,你一定听错了。”

 

“我一直守着,你那天晚上没发烧啊?”

 

林奚不再搭理他,强撑着去找黎骞之研究药方。

 

萧平旌倒也不是看不出来林奚不愿提起这件事,只是林奚不愿说,他便不再刨根问底。

 

因着他先前的体贴,反倒误打误撞找到了新药方的问题所在,这让为疫情所苦的人都十分振奋。

 

【二】

 

林奚养病这段时日,萧平旌仍旧雷打不动往济风堂跑,混得像自己家似的,忙的时候还会帮着打打下手。

 

萧平章一大早就不见他,又亲自跑去济风堂抓人,“平旌,林姑娘大病初愈,你天天来打扰人家,像什么话?”

 

萧平旌撇了撇嘴,“我没打扰她,要是没人看着,她肯定又要操心疫情的事。有我在,还能陪她解解闷。”

 

“我看是你闲不住,非要来烦着人家姑娘。”

 

说是这么说,到底也没舍得真将人抓回去。毕竟这段良缘,他也是有心乐见其成。

 

林奚休养了几日,便帮着收治病人。有了朝廷出面,疫情渐渐得到了控制,一切终于渐渐归于平静。

 

在疫情结束后,忙了一个多月的济风堂终于舍得关门休整一日。

 

用过早饭,萧平旌难得没有出门,在自家院中练剑。

 

萧平章盯着他,奇道:“往日想要在府里看见你可不容易,今日怎么不去济风堂找林姑娘了?”

 

萧平旌收了剑势,低眉笑道:“林奚好不容易休息一天,我就不去烦她了。”

 

萧平章哪里给他留面子,“你也知道自己烦啊。”

 

萧平旌张了张嘴,委屈巴巴道:“我只是担心林奚又出什么事。”

 

萧平章毕竟是大哥,一眼就看穿他的小心思,却任由自家弟弟蒙在鼓里,“平旌,你老实说,你对林姑娘,到底是怎么想的?”

 

萧平旌避开他的视线,“什么怎么想的?”

 

萧平章见他不肯承认,又忍不住想逗逗他,“林姑娘生病这段时日,你寸步不离地守着,当时情况紧急,我也顾不得提醒你男女之防。林姑娘虽然是大夫,怎么说也是个女儿家。现在她病也好了,你还去得这么勤快,怕是于礼不合。”

 

萧平旌神色一蔫,萧平章又继续道:“平旌,虽然琅琊阁不讲究这些,但你毕竟还有婚约在身。你若是还没想清楚,整天往济风堂跑,置人家林姑娘于何地?还有,你去济风堂的时候要多注意礼数,千万别唐突了人家姑娘。”

 

萧平旌愣了愣,恹恹应道:“我知道了。”

 

见他当真因此消沉,萧平章也不再逗他,“好了,不跟你玩笑了,父王前两日来信,说今日将回金陵。”

 

萧平旌眼神立刻亮了亮,“父王要回来了?”

 

萧平章挑了挑眉,“往日听说父王回府,怎么不见你这么开心?”

 

萧平旌眨了眨眼,“没什么。对了大哥,大嫂呢?”

 

萧平章轻嗯一声,“在后院,你找小雪做什么?”

 

萧平旌飞奔而去,只留下个蹦蹦跳跳的背影,“我找大嫂帮个忙。”

 

刚进厨房的蒙浅雪连衣袖都还没得及挽,就被萧平旌连拖带拽拉出了门。萧平章一边收了冬青手里的信笺,一边冲两人道:“早些回府候着。”

 

蒙浅雪还没弄清楚情况,“平旌,你急着去哪儿啊?”

 

“我想送点东西给林奚,大嫂,你帮我看看,送什么合适?”

 

“你买个东西这么着急做什么?我等着给你大哥熬鸡汤呢。”

 

“下午父王就要回府了,我怕到时候他不让我出门。”

 

蒙浅雪有些没懂他的意思,“父王怎么会不让你出门?”

 

萧平旌抿了抿唇,“等父王回来,我有话要跟他说,他一定会生我的气。”

 

“什么话?”

 

“我想取消婚约。”

 

蒙浅雪偏了偏头,“父王不是说了,如果明年那姑娘还是不出现,就重新给你定一门婚事吗?”

 

萧平旌却神色坚定道:“大嫂,那银锁我已经取下来了。不管那姑娘出不出现,我都不打算履行这段婚约,也不打算另定亲事。”

 

蒙浅雪惊奇道:“平旌,你该不会……”

 

萧平旌抓了抓脑袋,莫名有些难为情起来,“大哥说我还有婚约在身,老是去找林奚于礼不合。我想先取消了婚约,再跟林奚……慢慢相处。”

 

蒙浅雪一向喜欢林奚,也一直有意撮合两人,没想到萧平旌终于自己开窍了。

 

“你就这么急性子,连明年都等不了?”

 

“大嫂,林奚病倒的时候,我真的很担心。害怕她出事,害怕今后再也见不到她。我想一直陪着她,想看她笑,想跟她说话,想一直跟她在一起。我第一次这样牵挂一个姑娘,一切情绪都为她而起,由不得我。”

 

蒙浅雪了然笑道:“难怪你急着取消婚约,原来早就对林奚妹妹上心了。”

 

萧平旌笑了笑,眼角眉梢,是藏不住的少年心动。

 

“我已经心有所属,若还留着这桩婚约,对那个姑娘来说并不公平。”

 

蒙浅雪微微凝眉,担心道:“你此时去说,定逃不了父王责骂。你也知道,父王对你的这桩婚约十分看重。即便对方是林奚妹妹,不到明年,我想,他未必肯轻易松口。”

 

萧平旌一脸坦荡,“我知道父王记着这桩婚约,是想我记着这份情意。但我不会娶那个姑娘,早说晚说都是一样的结果。父王是明事理的人,顶多生我的气,不会迁怒林奚的。”

 

“那万一那姑娘出现了呢?你怎么办?”

 

“父王的承诺于我而言便是责任,只是负责任的方式有很多种,婚约一事只能算是我食言了。她若是孤苦无依,长林王府一定会尽全力照拂。父王可以将她收为义女,或者我跟她义结金兰,结拜为兄妹。”

 

蒙浅雪打趣道:“什么兄妹,人家姑娘可比你还大上三个月呢。”

 

萧平旌亦笑道:“那就做姐弟。”

 

蒙浅雪豪爽地拍了拍他的肩,“放心,大嫂一定站在你这边。”

 

【三】

 

两叔嫂挑挑选选大半日,蒙浅雪相中一只翠绿玉镯,萧平旌却道:“林奚要为人看诊抓药,有时还要熬药,手上不习惯带东西。”

 

好不容易挑了对明珠耳坠,萧平旌还是不满意,“林奚喜欢简单素雅的。”

 

蒙浅雪生性疏朗,也自幼习武,对这些小玩意儿也算不上十分精通,“这还不够简单啊。”

 

正说着,萧平旌的视线直直落在一旁的白玉簪上。白玉琉璃,簪身玲珑剔透,刻着繁复的花纹,简单却精致,确实是上好的佳品。

 

“平旌,你眼光不错啊。”

 

萧平旌连价也没还,付了银两后,爱不释手地打量着手中的白玉簪,走一路看了一路。

 

蒙浅雪回府后,暗自笑着同萧平章道:“我看平旌是真的完了,他心里当真是有人了。”

 

萧平章搂着她的肩,轻笑道:“你不是也很喜欢林姑娘?”

 

“我喜欢有什么用?得要父王松口,先取消了平旌的婚约才行。”

 

“平旌也是这么想的?”

 

蒙浅雪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还不是你说他有婚约在身,去找林奚妹妹于礼不合,他这才着急了。他今日还说,就算那姑娘出现了,他宁愿跟人家做姐弟。他心意倒是坚定,就怕父王责骂于他。”

 

萧平章笑得高深莫测起来,“你大可宽心,这件事比你想的要容易得多。”

 

蒙浅雪虽然没什么心计,到底多年夫妻,对萧平章还是了解的。一见他这幅成竹在胸的模样,就知道他心里的算盘又开始打得劈啪作响了。

 

“你不帮帮平旌?”

 

“自然要帮。”

 

王府里,萧平旌睹物思人。另一边厢,林奚在后院处理晒干的草药,眼神却总是不时落在进进出出的门外。

 

黎骞之坐在一旁,看破不说破,转头问杜仲,“二公子今日怎么没来?”

 

杜仲道:“二公子说济风堂难得休整,就不来打扰了,说是明日再来。”

 

等众人收拾好,黎骞之单独留下了林奚,“奚儿,你跟二公子的婚约,还是不愿承认?”

 

林奚微愣,随即垂眸道:“师父,我娘的遗愿,您是知道的。”

 

黎骞之轻叹道:“这本是你的事,师父本不该参言。只是你先前病发,二公子对你关怀备至,不像是寻常朋友之情。奚儿,你对二公子到底是什么想法?你若是对他无意,长此以往,怕是不妥。”

 

林奚轻抿唇角,“蒙姐姐说过,王爷明年会替他再定一门亲事。”

 

“既是如此,不如就此断了往来。取消婚约之事,等王爷回府,我亲自去说。无缘无故束了二公子这么多年,总不能让他再多等一年。早日了结此事,也好早些让二公子另寻有缘人。”

 

林奚眉眼微凝,没有答话。

 

虽然初见时她的确看不上那个毛头小子,可多日相处,她才发觉自己的第一印象出错了。

 

他比想象中要好很多,至少,她曾以为自己是绝不会被动摇的。

 

这桩婚约,对他们两个人来说,都是一种束缚。那枚银锁,她从来都没戴过,也从来没想过要戴。

 

可在亲眼看见萧平旌脖子上的银锁后,她忽然有几分造化弄人的错觉。

 

她明明是不愿承认的,可她骗不了自己的心。不知是从几时起,昔日她曾觉得令人心烦的毛头小子,早就闯进了心里。

 

好几次午夜梦回,她曾幻想过,若是萧平旌不是长林王府的二公子,或许一切会有更好的结果。

 

然而不管萧平旌有多向往江湖,他终究不属于江湖。就像她还有神农之志,不可能长留金陵。

 

他们将来要走的路,注定各自殊途。

 

先前她以为自己病重难治,本想着将婚约一事告诉萧平旌,可被他一再打断。如今她已痊愈,却是再没有这样的坦然。

 

黎骞之说得不无道理,与其日后徒增烦恼,或许从此断了念想,才是最好的办法。毕竟这桩婚约,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认的。

 

“师父,不要告诉平旌。”

 

“奚儿,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对二公子来说,有些不太公平。”

 

素来冷清的人眼中盈满柔情,却又满眼意坚,“能与他相识一场,已经足够了。我不可能为了他放弃未完之事,也不愿勉强自己因他改变。又何必让他知道婚约的事,让他平添忧烦。”

 

“你啊,就是顾虑大多。”

 

“我跟平旌本就不是同路之人。”

 

黎骞之再次沉叹一声,“我会私下跟王爷提这件事,就说是你的意思。”

 

林奚点点头,轻声应道:“有劳师父了。”

 

【四】

 

萧庭生回来后,也不及休整,脱了戎装,换了朝服,先进宫去了。大抵是宫中还有什么要事,连晚膳也没回府用。

 

眼见萧平旌望穿秋水,蒙浅雪忍不住直摇头,“平旌,天色不早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萧平旌还没来得及答话,萧平章打断他道:“平旌,你总该让父王今天晚上好好休息一下。”

 

萧平旌撇撇嘴,将满腹委屈又咽了回去,“是,大哥。”

 

他一路回了自己房间,又将那支白玉簪从怀里摸了出来,借着烛火细细打量。

 

天知道他其实有多想立刻就把东西送给林奚,顺带将取消婚约的事也一并告诉她。

 

思索间,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捞了一旁的披风,悄悄从后院纵身一跃,出了王府。

 

冬青来报告的时候,萧平章一点都不意外,“由他去吧,父王若是回来,就说平旌已经睡了。”

 

天色已晚,街上已经没什么人。萧平旌脚程再快,也还是没赶上济风堂熄了灯火。

 

他在前门徘徊了好一阵,这才下定决心,绕去了后院。

 

林奚正在长廊下挑灯磨药,她也习过些武艺,耳力算是不错,听得后院的动静,抬首望去,恰好与趴在墙头的少年四目相对。

 

静谧月色下,少年神采飞扬地冲她笑道:“林奚,我就知道你还没睡。”

 

他眼角眉梢俱是笑意,像是携了段春光突然出现,丝毫没觉得自己半夜趴在别人墙头是一件十分不妥的事。

 

“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萧平旌本想翻身跃进去,半道想起萧平章的话来,翻墙的动作一僵,就这样挂在墙头道:“月华如水,我出来赏月。”

 

林奚抬眼看了看夜空,确实月明星朗。

 

“到底来做什么?”

 

“我父王回来了,这几日就先不过来了。先前没跟你说,我怕你担心。”

 

晚风拂过,竹叶随风簌簌作响。

 

林奚看着眼前的少年,莫名心下一动。像是怕被他看穿,又连忙垂下了眼眸,“我知道了。”

 

少年不满道:“林奚,你怎么又变得这么冷淡。”

 

林奚不再搭理他,转身欲进屋。

 

萧平旌连声将她叫住,“林奚,林奚,你等一下,我有样东西要……”

 

他伸手去摸怀里的白玉簪,忽然又想起自己的婚约还没取消,还不适合送她这样的信物。

 

林奚不解地看着他,“你有样东西要什么?”

 

萧平旌尴尬地抓了抓了脑袋,僵硬笑道:“没什么,你早点歇息,我先走了。”

 

他正要从墙头蹦下去,林奚蓦然出声道:“平旌,路上小心。”

 

萧平旌霎时眉开眼笑道:“放心吧。”

 

大抵是昨晚耽搁太长时间,陛下特地免了萧庭生的早朝。

 

才用过早膳,萧平旌就将他叫住,“父王,我有话要跟你说。”

 

萧庭生将他看了一眼,“什么事?”

 

萧平旌咽了咽口水,话还没说,就先熟练地噗通一声跪了下去,“父王,你听完千万不要生气。”

 

萧庭生转头看了萧平章一眼,萧平章嘴角噙着笑,朝他点了点头。

 

两父子何等默契,他也就顺着萧平旌演了下去,“你先说来听听。”

 

萧平章轻挪几步走到门外,朝不远处的冬青招了招手,低声道:“你去济风堂请老堂主和林姑娘过来。”

 

冬青一头雾水,“世子,用什么由头啊?”

 

萧平章瞥了一眼跪得端端正正的人,轻声笑道:“你就说二公子被王爷责罚,挨了家法,伤得不轻。”

 

冬青领命去了,蒙浅雪凑近他耳畔,悄声问道:“你让冬青去做什么?”

 

萧平章顺势搂着她,“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萧平旌将早前摘下的银锁恭恭敬敬双手奉上,“父王,我想取消这桩婚约。”

 

萧庭生果然脸色一沉,“陛下说过,明年要是那孩子还没出现,就替你另定一门亲事,我也应允了。这么多年都等过去了,怎么就等不到明年了?”

 

萧平旌端正神色,认真道:“父王,我知道这桩旧日婚约对你来说很重要,我也曾经想过,要履行这份责任。可我如今已经心有所属,不管现在,还是等到明年,就算那姑娘出现了,我也不能履行婚约。”

 

萧庭生眯了眯眼,是他发怒的前兆,“你说什么?”

 

萧平旌缩了缩脖子,愣是没躲开,“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对那姑娘来说,并不公平。如果那姑娘将来出现了,父王不如收她为义女,我发誓,一定会尽全力照顾好她。唯独婚约之事不行,我不能跟她成亲。”

 

他眼神坚定,似乎是打定了主意,铁了心要取消这桩旧日婚约。

 

【五】

 

萧庭生是知道林奚身份的,他也看得出来,萧平旌对林奚有意,所以也一直没有打断两人来往。

 

只是都到这份上了,他倒糊涂了,怎么这傻小子连事情真相都没弄清楚,就先提取消婚约的事了。

 

不过萧平章看着倒是不慌不忙,他心中也有了几分底,“说说吧,你喜欢的是哪家的姑娘,要你这么着急取消婚约?”

 

萧平旌猝不及防他的重点会是这个,当即“啊”了一声,呆呆道:“是我要取消婚约的,不关旁人的事。”

 

蒙浅雪看不过眼,上前帮着他说话,“父王,平旌有了心上人,是想取消婚约后,再跟人往来。他是真的想明白了,才敢提这件事的。您也知道,平旌打小心眼就实,他这样做,也是不愿委屈了两个姑娘。”

 

萧庭生轻哼一声,“他要真想明白了,就不该连问都没问清楚,就轻易下定论。我问你,你中意的到底是哪家的姑娘?”

 

萧平旌硬着头皮,愣是不肯说出林奚的名字,“反正不关她的事。”

 

萧庭生看他这幅模样,有些乐了,“怎么,怕父王为难人家姑娘?”

 

萧平旌连连摇头,“我知道父王不会,这本就是我的事,何必牵连旁人。”

 

“你当真要取消婚约?不后悔?”

 

“绝不后悔!”

 

说话间,林奚随黎骞之匆匆赶来。

 

其实原本萧平旌若真的受伤,来一个大夫也绰绰有余。哪知林奚关心则乱,也顾不得冬青丝毫不着急的脸色,一起赶来了王府。

 

萧平章出门相迎,“老堂主,林姑娘,辛苦了。”

 

黎骞之道:“不知二公子何事惹怒王爷,竟受到责罚?”

 

萧平章看了一眼林奚,缓声道:“林姑娘,这些事原本不该我这个外人来说,只是平旌要取消婚约,怎么说你也是当事人。这段缘分,即便是要断,也该断个明白,你说是吧?”

 

林奚有些惊诧,“世子怎么知道?”

 

萧平章如实道:“我和父王早就猜到了,只是林姑娘不愿相认,我们也不愿勉强。原以为就算没有这桩旧约,平旌也跟林姑娘有此缘分。哪知这小子生怕自己有婚约在身,让林姑娘生出误会,这才闹着要取消婚约。”

 

他试探问道:“林姑娘,抛开这段旧日婚约,你心中对平旌到底是何想法?若是平旌一厢情愿,那不如当场说明白了,免得他整日又来烦你。平旌虽然受教于琅琊阁,可这些事,还是懂得分寸的。”

 

黎骞之看了她一眼,接口道:“奚儿,不如就趁此机会,跟王爷说清楚。”

 

林奚咬了咬唇,点头应了。

 

萧平章许是看出她有所顾虑,温声道:“人生在世,但求无愧于心。林姑娘,不管你做任何决定,都不必顾虑其他,只求你心中所想。我知道林姑娘心中自有天地,不同于凡俗女子,但我长林王府也绝不会强人所难。如果姑娘因为顾忌王府,却错失了与平旌的缘分,不管是你还是平旌,恐怕都会有所遗憾。”

 

林奚脚步微顿,萧平章心知她是听进去了。

 

萧平旌正跪着听训,看见林奚既惊又喜,“林奚,你怎么来了?”

 

萧平章道:“听闻你要取消婚约,来跟你拜把子来了。”

 

萧平旌还没反应过来,萧平章又对萧庭生道:“父王,不如先让两个年轻人单独谈一谈。”

 

萧庭生闻言点了点头,与一行人一道出了门。

 

蒙浅雪小声问萧平章,“你到底想做什么?要是父王迁怒林奚妹妹,平旌可要生你的气了。”

 

萧平章含笑道:“放心吧,不会的。”

 

萧平旌跪着没敢起身,“林奚,好端端的你来王府做什么?”

 

林奚席地而坐,与他平目而视,不答反问道:“你为什么忽然要提前取消婚约?”

 

萧平旌支吾半天,终究还是开了口,“大哥说我有婚约在身,整日来济风堂找你,于礼不合。反正这桩婚约我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履行了,还不如早点取消,免得将来多生误会。”

 

“为何?”

 

萧平旌没听出她意有所指,坚声道:“我早已心有所属,若是不取消婚约,这对那姑娘来说也不公平。”

 

林奚将他看了许久,方才道:“平旌,不管将来怎样,我都很高兴与你相识。”

 

这番话,她病重时也曾说过,萧平旌拧着眉头看向她,“林奚,你怎么又说这个?”

 

看着林奚微红的眼眶,他忽然变得手足无措起来,“是不是大哥请你过来的?对不起啊,我原本没想把你牵扯进来的。”

 

林奚摇摇头,“世子说得对,不管怎样,我都该亲自面对的。”

 

【六】

 

一时间,两厢静默。

 

林奚拂了拂额间的细发,轻声道:“你对这桩婚约,是怎么想的?”

 

萧平旌如实道:“自我记事起母亲就告诉我,有一个女孩儿对我是与众不同的,是理应我去照顾保护的。父王的承诺于我而言便是责任,我确实想过很多次,她生得什么模样,是个什么性情。但现在,我已经不会再想这些了。”

 

“为什么?”

 

“我原本就没期盼真的要和她在一起,只是希望她能平安喜乐,此生能有一个好的结局。要负责任的方式有很多种,也不是只有婚约这一个办法。”

 

“如果那个姑娘出现了呢?”

 

萧平旌眼神灼灼地将她盯着,“你病愈之后,我就已经将那银锁摘了。我心中早有挂怀的人,就算那个姑娘出现了,这桩婚约也做不了数的。”

 

林奚避开几分,“平旌,我曾说过,正在编撰百草新集。我打算遍访天下草植,将来会到很多地方游历,不会为了谁而停留脚步。”

 

萧平旌正色道:“我知道,你有悬壶济世之志,又有仁人之心,比我强多了。”

 

林奚却道:“这世间人人有所不同,而又各有所长,无需这样相较。就像我素来不喜朝堂,而你虽然身在江湖,却总要胜任朝堂之事。”

 

“林奚,你到底想说什么?”

 

“平旌,你是我最珍惜的朋友,可我们并非同路人。”

 

萧平旌终于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了,“林奚,如果没有那些顾虑,你对我又是怎么想的呢?”

 

林奚眼眸轻转,从腰间拿出那枚从未戴过的银锁,“我心中有你,可我没有办法为你做任何改变。”

 

萧平旌不可置信地盯着她手里的那枚银锁,眼睛都看直了,“是你?那个姑娘竟然是你?”

 

“是我不让师父告诉你的。”

 

萧平旌回过神来,“你一早就知道婚约的事?如果不是我执意要提前取消婚约,你是不是从来没想过要跟我相认?”

 

他话中带气,林奚也没有否认,“虽然我从未想过要履行婚约,但也曾想过你会是怎样的。你比我所想的,要好很多。然而,你有你的责任,我有我的选择。人生在世,又岂能事事尽如人意。”

 

萧平旌想起林奚昔日在病榻上说过的那些话,眼睛也红了,“是不是只有你愿意的时候,才肯告诉我真相?林奚,你难道没觉得,这对我来说不公平吗?”

 

“你是长林王府二公子,很多事就算你不想,却也逃不开。平旌,我还有未完之事,更无法舍弃自由之身。我不愿意被困在金陵城中,更不愿意被困在宅院府第之中,你明白吗?”

 

他握紧了手中的银锁,“林奚,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可你为什么不愿意想,也许事情另有转圜的余地呢?我尊重你做的任何决定,但我不希望你违背自己的心意。”

 

“平旌,你没有必要为了我而让步。”

 

“我从来没有说过这是让步!长林王府的重任,大哥已经替我担了许多年,或许将来我仍不可避免要与他同担。可我是我,你是你,我的责任不是你的。你从前是什么性情,将来也仍旧可以是什么性情。”

 

萧平旌蓦然笑了笑,“我从未想过要改变你,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会永远支持你的任何决定。至于其他的,只要你我心意相通,又何须在意那些规矩?林奚,难道你就真的甘心这样放弃吗?”

 

动容之下,林奚垂泪道:“平旌,没有那么容易的。”

 

萧平旌抬手替她擦了擦眼角,像她病发时一样,温柔又细致,“不试一试,怎么知道结果一定不行呢?再说了,我们能有今日的缘分,也并不容易。林奚,我们给彼此一个机会好不好?”

 

所有的顾虑,终在此刻化为乌有。原来比起那些顾虑,她更不愿留下遗憾。

 

她想,就算将来事与愿违,她也绝不会后悔今日所做的决定。

 

“好。”

 

她本想收回银锁,却被萧平旌拿去看了许久,“林奚,你可真能藏!”

 

“我曾想过要告诉你的,是你打断了我的话。”

 

“那我还不是怕你劳心伤神,不敢让你多说话。”

 

“还给我吧,你的都摘了,我的还没戴过呢。”

 

萧平旌将银锁还给她,小声嘟囔道:“那也是为了你才摘的,谁知道我等了这么久的姑娘就是你啊。你不早点告诉我,害我险些就亲手断了这天赐的良缘……”

 

说着,他猛然想起萧平章的话,顿时哭笑不得,“大哥是不是也早就猜到你的身份了?”

 

林奚点头,萧平旌站起身来,愤愤道:“难怪上次我说就算那姑娘站在我们面前也认不出来,他笑眯眯地不答话,原来是早就知道了,还故意来激我。”

 

【七】

 

两人谈妥后,并肩出了房门。

 

萧平旌不满地瞥了自家大哥一眼,又乖乖跪下道:“父王,我错了。”

 

萧庭生轻哦一声,“错哪儿了?”

 

“我不该取消婚约。”

 

“你不是另有喜欢的姑娘,怎么又不取消了?”

 

萧平旌不禁逗,当着众人的面红了耳尖,“父王!你明知道是大哥故意折腾我,就别寻我开心了。”

 

蒙浅雪兴致勃勃道:“既然你们两个谈妥了,那这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萧平章拍了拍她的肩,笑道:“人家林姑娘都还没说话呢,你着什么急?”

 

林奚素来面薄,只低眉道:“蒙姐姐,以后再说吧。”

 

萧庭生本来就念着旧约,又对林奚印象极好,如今成全好事,也难得开怀,“你与平旌的缘分是你们自己修来的,这桩婚约不过锦上添花。今后你与平旌的事,我绝不插手。”

 

黎骞之抚须而笑:“水到渠成,哪里还用我们操心。”

 

萧平旌暗搓搓地站了起来,“父王,我跪了大半日,膝盖都跪疼了,能不能跟林奚出去走走?”

 

萧庭生瞪了他一眼,“毛毛躁躁,难成大事!去吧!”

 

萧平旌得了首肯,喜笑颜开往外蹦了去,实在很难看得出来,他方才是说自己膝盖疼。

 

说是出去走走,其实也是顺路送林奚回济风堂。

 

一路上,原本话痨的少年忽然没了话说,气氛一时有些莫名。

 

一路无话到济风堂,还是林奚先开了口,“我去拿些跌打损伤的药。”

 

萧平旌看着她去而复还,嘿嘿笑道:“林奚,我忽然觉得老天爷对我挺好的,自小有父兄庇佑,喜欢的姑娘又正好跟我有婚约。天底下或许没有比我更幸运的人了,你说是不是?”

 

林奚将药递给他,脸颊微驼,“回去吧。”

 

见她转身欲走,萧平旌将药瓶揣进袖中,连忙从怀里将那支白玉簪摸了出来,“林奚,等等!”

 

林奚站定,他微微俯身,抬手将白玉簪别进她乌黑柔顺的发中,“原本昨晚就想送给你了,又怕大哥说我轻浮,唐突了你,今日总算能名正言顺给你戴上了。”

 

等戴好发簪,他退开两步,将人从头打量了一番,满意道:“我就知道这簪子一定适合你!”

 

林奚轻抚着发间的发簪,眼底情意渐显,“平旌,谢谢。”

 

萧平旌被她这么看着,向来厚脸皮的人脸上也微微发热,结巴着“哦”了一声。

 

等回了长林王府,萧平旌连自己房门都没进,蹬蹬跑去了萧平章的房间,一开口就是抱怨,“大哥,你什么时候猜到林奚身份的?”

 

萧平章挑了挑眉,“也没多久。”

 

“父王也早就知道了?”

 

“你说呢?”

 

“那你们怎么不早告诉我?”

 

萧平章喝了一口刚炖好的鸡汤,揶揄道:“我跟父王凭本事猜出来的,为什么要告诉你啊?”

 

蒙浅雪正好送吃食过来,听他说完这话也乐了,将鸡汤从他手里抢了过来,顺手递给了萧平旌。

 

“你是不知道,我和平旌在林奚妹妹面前不知闹了多少笑话。这碗鸡汤不许你喝了,平旌,拿着,给你了。”

 

萧平旌有了人撑腰,说话也嚣张了起来,“还是大嫂心疼我。大哥你瞒着我不说,还激我去跟父王取消婚约,让父王跟老堂主看我的笑话,这笔账我跟你没完!”

 

说着他恶狠狠地干了手里的鸡汤,雄赳赳气昂昂地离开现场。

 

萧平章轻啧一声,“要不是我推他一把,他能跟林姑娘顺利相认?怎么反倒怪起我来了?”

 

蒙浅雪重新替他盛了一碗鸡汤,嗔道:“谁叫你有事不好好说,非得走这些弯弯绕绕的。”

 

翌日,萧平旌一大早就又准备往济风堂跑,萧庭生也没拦着,只道:“明日随我进宫一趟,将你婚约之事告诉陛下。”

 

萧平旌忙道:“父王,以后能不能不让林奚进宫啊。宫中处处都是规矩,我怕她不自在。”

 

萧庭生沉吟片刻,终究是允了,“你自己跟陛下提吧。”

 

他欢喜地出了门,一路奔向济风堂,恰巧林奚得闲,正在煮茶。

 

萧平旌十分自然地坐在她对面,替她摆好了茶盏。

 

“林奚,你准备什么时候动身去北燕?”

 

“过几日。”

 

“我跟父王说过了,他同意我跟你一起去。”

 

黎骞之在屋内看着长廊外温情一幕,心中甚慰。

 

良缘天注定,佳偶有天成。

 

幸好,他二人的缘分不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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