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迟迟

清欢可期【橙鹰】

中秋已至,搞点甜的

明月年年有,岁岁眼前人

不管天上还是人间,橙儿永远是最好的仙女

 

【一】

 

橙儿下凡后,与黑鹰一起仗剑天涯,破了不少悬案,成为一时佳话,在黑白两道广为流传。

 

黑鹰本就有天下第一名捕之称,算得上是盛名在外。有橙儿相助后,更是闻名遐迩,前来请他破案的衙门越来越多。

 

他在京城置了处宅院,请了专人负责所有的家事,就连她只吃素食这样的小事,也早有叮嘱,吃穿用度全然不用操半分闲心。

 

橙儿挑了挑眉,朝他道:“五妹说,在人间行走,最不能缺的就是银子。这阵子只看你专心破案,也未见你收取报酬,怎么有钱置办这些?”

 

黑鹰愣了愣,也不答话,转身自房中拿出一个平平无奇的木匣,木匣并未落锁,显得有些随意。

 

他将巴掌大的木匣子递给她,橙儿好奇接过。打开之后,赫见木匣里散乱放着不少巨额银票,夹杂着新置办的房产地契。

 

“从前的赏金,姑且攒了些。”

 

他毕竟是被称为神捕的人,抓的也多数都是被官府悬赏通缉的人犯,就算不领额外的报酬,可该领的赏金却也不少。

 

这些年他孤身一人,四处奔波又处处有官府接洽打点,没什么可花钱的地方。经年累月,积蓄倒是攒了不少。

 

橙儿看着手中的木匣,扬唇浅笑,“这是你的家当,都给我做什么?”

 

若是寻常夫妻,丈夫能将所有身家都给妻子保管,已算得上是夫妻恩爱的典范了。可橙儿毕竟不是寻常女子,心中也自有天地。

 

何况她本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即便将要在凡间过完这一世,但万贯家财荣华富贵于她而言仍是过眼云烟。

 

黑鹰似乎反应了过来,又伸手将木匣关上,顺势收了回来,“我放在房中,你若需要,随时可取。”

 

即便是过眼烟云,可人间一遭,凡尘俗世哪有不花钱的。他也是一时想到,不愿委屈了她分毫。

 

橙儿倒也明白他真正的意思,颔首应道:“好。”

 

过了片刻,她凝眸又道:“我既非官府中人,今后若是我出手相助,破了悬案,抓了要犯,官府的报酬是不是也该也有我一份?”

 

黑鹰有些迟疑,橙儿扬眉,“怎么,就因为我是女子,与你做同样的事,却得不到相同的报酬?这人间对女子已足够苛责,却连这丁点平等都不愿承认。也不知世间男子是有多怕女子有了本领见识,会做得他们更好,显得他们越发无能。”

 

黑鹰知她性情率直,何况她所言确实不假,身为男子也并不觉冒犯。

 

“世情如此,非一日能改。”

 

橙儿微微蹙眉,且不论她如今已是凡人,即便她以仙女的身份,恐怕也难以改变这世间早已根深蒂固的观念。

 

就算是在天界,那般超凡脱俗之地,也偶有听闻男女之别的谬论。她和黄儿素来争强,听闻后便非要与那位神仙比上一番,直到他亲口认输,方才作罢。

 

然纵使满池淤泥,亦能开出清莲。

 

她放宽眉眼,从容道:“沧海桑田,人间总有那一日。”

 

月色清濛,映着她明亮双眸,灿若漫天星辰。

 

黑鹰默然,橙儿看向他,眼底多了几分笑意,“你也是男子,怎么不反驳我说得不对?”

 

黑鹰抱剑而立,坦然道:“你所言并无不对,我又何须反驳。”

 

她莞尔而笑,“那你可知,我也曾如同这世间的男子轻看女子一般,对凡人颇有偏见。早在七妹被剔仙骨之前,我便私下过凡间,要董永写下休书,好让七妹死心。”

 

几位仙女的事,他也是后来才从鱼日和董永的口中大致得知。以她这般守规矩的性子,竟也会为了自己的妹妹,不惜冒险违反天规。

 

不过也是,她素来是个极其护短的人。初见之时,她也是在为自己妹妹奔忙。王爷因为误会将她五妹关进过天牢,她便从未好言相待过,更何况是害得她妹妹被剔仙骨的凡人。

 

她毕竟是仙女,天上人间,本就云泥之别。就连这人间的权贵都要自诩高人几等,她这点偏见,反倒不值一提。

 

黑鹰展眉,素来紧锁的眉头一松,在月色下显出几分往日不可见的柔情来,“你与他们并不相同。”

 

世间大多数男子并没有如她一般可以轻视凡人的资本,对女子的藐视却比她对凡人的偏见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却不知,自己已是橙儿在凡间时,最特别对待的一个凡人了。就连她几个姐妹的心上人,当时都还未曾得到过她的另眼相看。

 

迎着他的目光,似是迟来的矜持,橙儿竟莫名难为情起来。

 

从前她就算亲口说出“天涯海角,默默相随,无欲无求”这样的话时,也从未这样心悸难止过。

 

鱼日还说他是根不解风情的木头,可如今这一字一句,却远比那些山盟海誓还要动人。

 

眼波流转间,她慌忙移开视线,仰头看向夜空,顺口道:“今晚的月色真好。”

 

黑鹰也没拆穿,轻嗯了一声,陪她赏了半宿被云层遮蔽了的月亮。

 

【二】

 

清闲不过两日,新的案子便又找上门来。

 

不过,意外的是,这回竟是飞凤镇的县令亲自找了六扇门的总捕头秦云生帮忙,来请黑鹰相助。

 

大抵是他神捕之名盛名在外,不少县衙都爱跳过六扇门,直接私下找他查案。一来不走漏风声,二来也是为了县衙的名声。

 

六扇门也是知晓这些事的,不少稍有名气的捕头也一样门庭若市。六扇门多年来一直一来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由着几人到处奔忙,从不追究众人接私活。

 

毕竟,不管是破了多年的悬案,还是抓了悬赏的通缉要犯,也都是六扇门面上沾光,偶尔顺道还能得到些许赏赐。

 

前段时日得知黑鹰成家之事,六扇门中与他共事的人都惊讶不已。毕竟向来独来独往的人,又从未听他提起过,猛不丁的却已经连婚都成了。

 

这些时日,在江湖上走跳的倒是多多少少听说了他身边跟着个橙衣姑娘的传闻。只是传闻终究只是传闻,又不曾亲眼得见过。

 

可偏偏黑鹰似乎不打算办什么宴席,也没有介绍认识的打算,惹得众人不禁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奇女子才能入他这冰山的眼。

 

于是案子找上门来那一日,大半个六扇门的捕快都明里暗中跟着秦云生到了黑鹰置办的宅子门外。

 

一大早打开门,顿时乌泱泱围了十几个也算不上熟悉的同僚,饶是黑鹰素来镇定,也还是迷茫了片刻。

 

秦云生尴尬地抓了抓脑袋,嘿嘿笑道:“你也知道,这群小子本事大得很,我根本拦不住!”

 

黑鹰回神,冷声道:“总捕头有事,为何昨日不直接告知我?”

 

秦云生心道要是告诉你了我还找什么借口上门,面上却朗笑几声,“我昨日忘记了,今日一早想起,便马不停蹄来找你了。事情紧急,我也是不想耽搁你的时间。”

 

黑鹰站在门外,似乎没有请人进去的意思,“总捕头请讲。”

 

秦云生轻咳两声,眼神一直试图往他身后的门缝瞟去,“飞凤镇的县令方钦与我相熟,近日他手中有桩悬案无人可破,特地写信要我请你去帮个忙。详情都在信中,你一看便知。”

 

他摸出怀里的信,黑鹰接过信件,也不客套,径直道:“有劳总捕头,我稍后便动身前往。”

 

说着也不顾门外还站了十来个人,转身就要关门。

 

秦云生连声将他叫住,“黑鹰,你等等。前些日子我听人说,你已经成家了。我身为总捕头,也该有所表示,送份贺礼才是。”

 

他掏出一对同心结来,笑道:“这是我家夫人亲自编制的,愿你们永结同心。”

 

想不到他竟是有备而来,身后的人手忙脚乱摸便全身,也不管找出什么东西,顺手就递了出来,“我们也是来送贺礼的。”

 

有人什么也没带,咬牙随了张银票,“我是个俗人,没那么讲究,小小心意,万莫嫌弃。”

 

黑鹰本想推拒,哪知道秦云生大手一挥,又给他推了回来,“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快收下。”

 

许是外面的人实在太吵,晨起练武的橙儿持剑而来,“案子很棘手吗?”

 

她一出声,众人便齐齐往黑鹰身后望去,乍见橙衣姑娘天仙之姿却又大方飒爽,先前还吵吵闹闹的人都不自觉收了声。

 

秦云生率先回过神来,“想必这位就是……”

 

黑鹰无奈,侧身让开些许,抢先道:“她名唤橙儿。”

 

按理说,既然成了亲,黑鹰要介绍,也该说是自家娘子。可他偏说对方名姓,秦云生被他一打断,称谓堵在喉咙,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好在有人机灵,转口唤道:“原来是橙儿姑娘。”

 

秦云生干笑几声,这才道:“听不少道上的人说,橙儿姑娘花容月貌又武功高强,帮了黑鹰不少忙。今日得见,果然所言非虚。”

 

一群人连连点头,场面有些滑稽,看得橙儿不禁失笑,“究竟是什么案子,要如此大费周章?”

 

黑鹰自然是知晓这群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接口道:“事情紧急,总捕头是怕耽搁了要事。”

 

众人得了台阶,再度纷纷点头,“我们是来送黑鹰的。”

 

秦云生一边替他赶人,一边高声道:“黑鹰,等你们办完案子回来,我请客,醉仙楼不醉不归啊。”

 

黑鹰:“……”

 

等送众人出了门,黑鹰这才道:“他们或是听闻我成亲的事,想来看一看,凑个热闹。”

 

凡间的人呐,不论男女,都八卦得很。

 

橙儿来凡间也有不少时日,自是明白的。她有些戏谑地看了他一眼,打趣道:“看不出来,原来你的朋友还挺多。”

 

黑鹰望着手中的一堆贺礼,默然不语。

 

说实话,他也是头一次知道自己在六扇门还有这样好的人缘。

 

【三】

 

才至飞凤镇,便有一早相候的两个衙役迎了上来,“神捕,你可算是来了。”

 

黑鹰直接免了寒暄,直入正题道:“案件我已有所了解,劳烦两位今晚将仵作填写的《尸格》和命案现场的勘察情况一并借我阅览。”

 

他转头看了橙儿一眼,橙儿朝他微微点了点头。

 

两个衙役这才看见他身后的橙衣姑娘,一时间脸色有些复杂,“神捕,这位姑娘是……”

 

橙儿出行向来不换男装,她倒是坦荡,只是这世间并非人人都如黑鹰一般通透。对女子的偏见,从来只多不少。

 

黑鹰答得倒是不迟疑,“她与我一同查案,唤她橙儿姑娘即可。”

 

两个衙役对视一眼,倒也没再多言,走在前头带路。黑鹰与橙儿并肩,跟在两人几步之后。

 

等到了县衙,县令方钦早已等候许久,“此案就要拜托神捕你了。”

 

方钦毕竟久经官场,是个会见眼生事。看见橙儿,又得了秦云生的小道消息,当即对黑鹰道:“神捕放心,这几日本官一定会派人照顾好这位姑娘。”

 

黑鹰却道:“不必了,她会与我一同查案。”

 

方钦倒是为难了,“神捕,不瞒你说,那柳家二十三条人命,个个死得苦状万分。凶手杀人不眨眼,这位姑娘若是跟着,怕是诸多不便,恐还会有危险。不如就让她留在县衙,神捕也好安心查案,抓捕凶犯。”

 

黑鹰仍是不肯领他的情,“她是与我一同来查案的。”

 

底下有衙役平日里嘴碎惯了,见此情形,小声嘀咕道:“这样紧急的案子,他竟然还有闲心带这么漂亮的姑娘的在身边。说什么一同查案,我看分明是徇私。都说天下第一名捕从来不近女色,看来传闻都做不得数。”

 

另一个人语气龌龊道:“你懂什么?天下第一名捕说到底还不都是男人。这么漂亮的姑娘,要是换了我,我也天天带在身边,走哪儿都逍遥快……哎哟!”

 

话音未落,却听他一声惨叫,捂着肩膀不敢动弹。

 

都是习武之人,即便压低了声音,对黑鹰和橙儿来说也还是清晰可闻。黑鹰早已冷了脸,却见橙儿将路边的石子往前一踢,正好打在那人肩上。

 

那人正要发难,橙儿却抢先开了口,“你们不必私下议论,若是对我有所疑虑,大可与我打个赌。若这次我抓住了凶犯,你们这份差事便都不必做了,如何?”

 

她天生贵气,凝眉之时,威仪自生,竟叫人一时开不了口反驳。

 

那受伤的衙役咬牙道:“你有神捕相助,自然胜券在握,我不跟你赌!”

 

橙儿负手,坦然无惧道:“他查案,我抓人,互不相干,我光明正大与你赌。”

 

方钦这下彻底恼了,“神捕!柳家二十三条人命,岂能任你儿戏?这姑娘一介女流,即便会些傍身的功夫,又如何是凶犯的对手?若是让凶犯逃脱,你我如何对得起柳家无辜被害之人的在天之灵?又如何要百姓相信朝廷会护民无忧?”

 

黑鹰却仍不松口,“我并未拿此案做儿戏,有何后果,我一力承担。”

 

方钦急道:“神捕,人命关天,可不能糊涂啊!”

 

橙儿却突然道:“糊涂的人是你才对!是非黑白,等案子一破,结果自有分晓。你不等求证,便妄下断言,此乃大忌!莫非就因为我是女流之辈,便以为我没有本事,也负不起责任么?”

 

她踱步上前,映着灯火,字字有力道:“你身为一方父母官,更应该求真务实,为民辩查真相。若因你对女子的偏见,而错过了事实真相,才是真正对不起你职责所在!”

 

怎么说也是天上的二公主,训起人来,气势丝毫不差。

 

方钦一时语塞,橙儿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若是我抓不住凶手,你该如何判我的罪,便如何叛就是。若他日凶犯伏法,我要你当着所有人的面,亲口跟我赔声不是。”

 

此情此景,黑鹰不仅不劝阻,反而抱剑道:“请方大人允准。”

 

眼下他是抓住凶犯唯一的希望,方钦虽恼,也还是给了他面子,“好,七日之内,你们务必要让凶手归案。”

 

好好的迎接结果不欢而散,橙儿看向黑鹰,也不拐弯抹角,“我因一时意气得罪了他,他怕是会迁怒于你。”

 

黑鹰淡淡道:“无妨。”

 

晚间,他挑灯看完了柳家二十三具尸体的验尸报告,又将所有线索反复推敲论证,竟真让他找出了几处疑点。

 

翌日一早,他与橙儿打了个招呼,便与衙役们一起再度去往了命案现场,寻找新的线索。

 

每每涉及命案,他从来都是先去探查后,再用简短的字句复述给她听。橙儿也知道,这是他无声的温柔。

 

【四】

 

一连忙了两日,黑鹰根据所查得的线索,推断凶手是被悬赏通缉多年仍未被缉拿归案的江洋大盗贺长胜。

 

“按照验尸结果看来,凶手为避免暴露自己的身份,特地用了寻常的刀,又隐藏了自己擅长的刀法。若非这个护院的武功好,逼得他不得不使出自己的绝技,又逼得他用了断刀杀人,恐怕连我也未必猜得出他的身份。”

 

他看了方钦一眼,继续道:“江湖上,会飞鹰爪,且擅左手刀法,武器又是断刀者,唯他一人。就算凶手不是贺长胜,此案也绝与他脱不了干系。”

 

黑鹰不愧是被称为天下第一名捕的人,竟能从这些细枝末节的证据,就能推断出凶手的真实身份。

 

一众人回转县衙,都对黑鹰赞不绝口。

 

橙儿似乎已经等了一会儿了,见众人回转,上前问道:“情况如何?”

 

衙役们看了看方钦的脸色,都不敢轻易答话。

 

黑鹰却不顾忌这些,从头到尾如实相告。

 

橙儿听得认真,“凶手或许早已经离开此地,人海茫茫,他要是有心隐匿踪迹,要什么时候才抓得到人?”

 

黑鹰也有些担心,“贺长胜的武功不在我之下,这些年他作恶无数,六扇门追捕多年也没能将他缉拿归案。七天之内要想找到人,恐怕有些困难。”

 

思索间,橙儿眼眸一转,“既然我们找不到他,那就只能让他来找我们了。”

 

她话音一落,黑鹰几乎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想引蛇出洞?”

 

“既然有办法,为何不试一试?”

 

若是以往,黑鹰倒也不会太过担心,毕竟她的武功他是亲自见识过的。但贺长胜阴险狡诈,又武功高强,他第一次拿不准,是该更相信她,还是该破例说服她与他合力?

 

似乎知晓他心中所想,橙儿朝他点头示意道:“我心中有数。”

 

便是这一句话,黑鹰不再迟疑,“近年他一直行踪不定,没想到逃窜至此犯下血案。此人向来谨慎,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不过贺长胜一向狂妄自大,只要找到他的命门,定能逼他现身。”

 

橙儿却很快抓住了重点,“越是自负的人,就越是不能接受自己的失败。若是江湖上的人知道他不但作案失手,还被人看见了真实面目,不日就要传遍江湖。你说,他会不会着急?”

 

“以他之能,就算知道我在飞凤镇,也必定会铤而走险,杀人灭口。”

 

“只要传闻足够惊奇,以你们凡间听风就是雨的架势,不出两日,一定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方钦得知她的计划,有些踌躇不定,“姑娘虽身负武艺,但对方毕竟是杀人如麻的亡命之徒。姑娘因赌约以身涉险,若是不慎遭遇什么不测,连累神捕担心不说,本官也过意不去。”

 

橙儿泰然自若道:“不必担心,他信我抓得住。”

 

第二日,飞凤镇人人耳口相传,柳家二十三口被一夜灭门,柳家小姐身亡数日却突然死而复生的离奇传闻瞬间传遍全城。

 

“听说那柳家小姐死而复生,亲口对天下第一名捕诉冤,说柳家的人都是被一个叫做贺长胜的江洋大盗所害。”

 

“我也听说了,说是那江洋大盗作恶多端,却没人知道他的真实样貌,只有柳家小姐死前看清了凶徒的样貌。”

 

“这实在太离奇了!死而复生之事一定是误传,想必是凶手杀人失手,柳家小姐还留着一口气,并没有死。”

 

“我也这样觉得,一定是那个凶手大意,不知道柳家小姐还活着,连自己的样貌也被看了去。”

 

有人多嘴问道:“那柳家小姐现在如何了?”

 

有人答道:“听说人是活了,不过去了大半条命,说完凶手名姓后便晕死过去,到现在还没清醒过来呢。县衙请了好几个大夫去看了,想必过不了几天,就能醒过来了。”

 

有人补充道:“听说县衙也已经请了好几个画师做准备,只等柳家小姐一醒,凶手画像一出,就立刻传遍江湖,张贴到所有县衙的通缉榜上,这下凶手肯定跑不了了。”

 

三日一过,流言甚嚣尘上。忽然间又有了新的传言,说是柳家小姐已经醒了,只是因为受了惊吓,所以无法言语,暂时无法画像。但她仍强撑病体,由神捕亲自护送,去命案现场指证。

 

稍晚时候,又有消息说柳家小姐看到命案现场受了刺激,已经能勉强说话了,画师已在连夜画像。未免凶手又折返报复,所以最近几日都由天下第一名捕亲自坐镇,县衙的衙役轮班值守,保护唯一的人证和知晓凶手真实样貌的画师。

 

传闻真真假假,虽不可尽信,但空穴来风,事必有因。越是谨慎的人,越是多虑。越是真假难辨的话,越是生疑。即便明知或许是陷进,然而自大的人,又总是容易过于相信自己的能耐。

 

这一点,橙儿也是在跟着黑鹰查了不少案子后,才学到的。

 

【五】

 

果然,第六日夜间,有好几个受伤的百姓前来报案,说是有凶徒持一把断刀在义庄附近行凶。

 

明知她本事大,也明知还有土地在暗中看着,不会有什么闪失。黑鹰临走前,还是没忍住又叮嘱了一句,“务必小心。”

 

橙儿点了点头,应道:“好。”

 

黑鹰一走,县衙的衙役们得了吩咐,贺长胜找上门来时,都各自且战且退,半真半假地不敌于他。

 

房门被踹开时,橙儿提剑上手,主动出击。

 

贺长胜接下她一剑后,仰天笑道:“原来是个假冒的!”

 

橙儿不惊不惧,剑势再起。趁他接招之际,反手一抓,竟顺势掀下了他脸上戴着的面具,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来。

 

贺长胜冷笑,“还是个练家子,难怪你有胆子假扮柳家小姐。可惜,若是黑鹰埋伏在此,说不定还有一丝抓住我的机会。你一介女流,真不怕自己跟柳家小姐一个下场?”

 

橙儿提剑再攻,“便是一介女流,亦能要你认罪伏法!”

 

话音一落,先前被踹开的门无风自闭。贺长胜手中断刀一紧,“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投。”

 

刀剑相接,铮然之声不绝于耳,电光火石间,数招已过。贺长胜惊讶于她武功之高,下手更是狠厉几分。

 

且不说橙儿的修为是几个姐妹中最高的,即便不用法术,她的武功在凡间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

 

虽然奋战了一番,到底最终还是占了上风。她手腕一翻,橙色绸缎上手,缠住了贺长胜的左手。

 

眼见贺长胜要斩断绸缎,橙儿将手中长剑朝他一掷,趁他用刀挑开剑锋的功夫,另一只手朝他持刀的手臂一击,贺长胜一时吃痛,断刀脱手。

 

她矮身避开他的鹰爪,绕至他身后,将他左手往后一提,迅速缠绕。贺长胜转身,右手攻向她,却正中橙儿下怀,将他两手一并捆住。

 

僵持之际,橙儿足下借力,围着他飞身绕了一圈,这才将人彻底制住。

 

就在此时,却见贺长胜身后突然冒出一根黝黑的拐杖来,有些用力地往他脑袋上一敲,人顿时昏了过去。

 

却见拐杖的主人从地底冒了出来,连连请罪,“小仙有罪!小仙喝多了,差点误了二公主的大事。”

 

橙儿将人紧紧一捆,“无妨,有人要进来了,你先回避吧。”

 

黑鹰带人进屋时,第一时间看向了一旁的橙儿,“可有受伤?”

 

橙儿浅浅一笑,摇了摇头,“没事。”

 

黑鹰将她从头到脚端详了一遍,发现确实没有受伤,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有劳你了。”

 

方钦看着被铁链锁住还不停挣扎的贺长胜,一时间五味杂陈,竟说不清是佩服还是愧疚。

 

“姑娘以身犯险,抓住了要犯,本官替柳家谢过姑娘。”

 

橙儿领了他的情,“不必客气,剩下的交给你了。”

 

方钦倒也言出必行,竟真的当着所有衙役的面,向她拱手道歉,“愿赌服输,我在此向姑娘说声不是。是我固执偏见,不该轻视姑娘的本事。”

 

橙儿却道:“我与你打赌,并不是想赢你。我知道,我之所以能赢得你的抱歉,是因为我抓住了凶手。可我真正想让你明白的,是不要再轻视任何女子。”

 

“自古以来,从来都说女子柔弱,难堪大任,我也不过其中一人。更何况,天底下如姑娘这样的女子并不多,姑娘或许是特别的,但不代表所有女子都有姑娘一样的本事和心怀。”

 

“是吗?你的母亲生你养你育你,才有你今时今日。你的妻子为你操持家事,免你后顾之忧。她们都是女子,却在你一生之中都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难道在你眼中,她们不算有本事吗?”

 

“这……”

 

“我曾听人说,你们读书人有一句话,叫天生我材必有用。若是女子也能如男子一般习文练武,能为之事绝不会比男子少。希望从今往后你能记住,天下女子,无论何时,都有可用之地。”

 

她下凡已有一年光景,虽不能改变世人对女子的偏见,然这些偏见却也未能改变她身为女子的傲骨。

 

她永远是堂堂正正神采飞扬的二公主,有侠肝义胆,也有剑心柔肠。

 

方钦心悦诚服,朝她郑重一礼,“姑娘之心,令人敬佩,本官受教了。”

 

案子告破,凶犯被抓。橙儿听土地说起青儿与蓝儿两姐妹中秋节要回京城探望柳宜宣的姐姐,便想早点赶回去。

 

临行之际,方钦提出要付酬劳。虽然早就听说黑鹰从不另收酬劳,但收不收是一回事,给不给又是另一回事。

 

谁知黑鹰这一回却没推脱,“我分文不收,但她……”

 

他看向不远处衣袂纷飞的橙衣姑娘,竟罕见地笑了笑,“要五十两。”

 

橙儿接过这五十两,朝他挑了挑眉,“这算是一半的酬劳?”

 

黑鹰眼中笑意渐显,“悬赏的赏金,也有你的一半。”

 

【六】

 

回京之后,两人擒下贺长胜的事早已传遍江湖,整个六扇门的人都等着黑鹰的详细说明。

 

结果送到秦云生手里的,除了方钦的信外,还有黑鹰告假的单子。

 

好在秦云生体谅他奔波许久,又临近中秋,怎么说也是成了家的人,总该要清闲几日才是。

 

见着青儿与蓝儿时,两姐妹朝橙儿飞奔而来,与她相拥。

 

马天龙与柳宜宣对视一眼,笑道:“听说今晚有花灯会,不如我们一起出去逛逛,顺便赏月猜谜。”

 

青儿素来爱凑热闹,蓝儿也有几分兴致,两人一左一右晃着自家二姐的手,“二姐,我们一起出去玩好不好?”

 

橙儿在天庭时,处处循规蹈矩,在几个姐妹眼中,比起大姐的温柔,她这个二姐显得过于严苛了些。

 

直到后来遇到了黑鹰这个比她还要讲规矩的人,她才明白,有时候,张弛有度,才是最好的。

 

难得青儿和蓝儿跟她撒娇,她也难得宠溺,欣然答应作陪。

 

夜色渐深,街上华灯璀璨灯火通明,硬生生将天上圆月的光彩都给夺了去。

 

一行人且走且逛,不多时,马天龙跟柳宜宣手里都堆满了各式小玩意儿。青儿手里提了盏可爱俏皮的玉兔花灯,蓝儿则选了盏素雅的莲花灯。

 

两姐妹左挑右选,给橙儿挑了盏嫦娥奔月的走马灯。烛火摇曳下,灯壁上的画面转动起来,有趣极了。

 

蓝儿提起花灯,念起了自己花灯上的谜语,“十里空山外,千行雁阵南。”

 

柳宜宣立即答道:“谜底正是此时此刻,中秋。”

 

两人相视而笑,青儿也不甘示弱,朝马天龙招招手,“快猜猜,我这个灯谜是什么?”

 

她一时高兴,提着花灯倒着人群走,话音才落,却险些撞上后面的人。比橙儿这个习武之人更快的,是一直看着她的马天龙。

 

他将人稳稳抓住,也没抱怨,只温声叮嘱道:“小心看路。”

 

不知是天意还是巧合,偏偏遇上了一些意外的人。

 

“青儿姑娘?”

 

青儿怔了怔,终究是抬眼看了过去。在人间一遭,从前的境遇让她成熟不少,面对从前将她关进天牢以至于最终害得她毁容落难的罪魁祸首,她也能平静以对。

 

她远远站着,含笑却疏离,“王爷,好久不见。”

 

王爷的眼神终于从她的身上,落在了一旁与她十指相扣的马天龙身上,顿时脸色一黯,“我后来一直在找你,可是你姐姐……”

 

他话没说完,橙儿接口道:“是我不说,又如何?”

 

青儿紧了紧马天龙的手,笑道:“千帆过尽,木已成舟,何必再见。”

 

“青儿姑娘可仍是怨我?”

 

青儿摇了摇头,“过去的一切我早已释怀,时过境迁,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如今我已身处凡尘,飞升成仙之事,还请王爷另寻高明。”

 

她拉着马天龙离开,蓝儿与柳宜宣迟疑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王爷似乎不愿放弃,想要追上去,橙儿提着花灯,闪身拦在了他身前,“你若再纠缠不清,我定不饶你!”

 

她扬长而去,黑鹰抱剑一礼,随后跟了上去。

 

只是中秋灯会车水马龙,行人络绎不绝,青儿与蓝儿几人不知去了何处,一时间竟无从找起。不过橙儿也并不担心,反而不想坏了两个姐妹各自独处的时间。

 

她素来不喜欢喧闹,是以最终还是选了条人少的街道。街道转角处有一株桂花树,隔着老远都能闻到桂花的芳香,沁人心脾。

 

黑鹰跟在她身后,与她同时停步,站在了桂花树前。

 

月洒清辉,即便没有满街灯火,也仍旧明亮。

 

橙儿仰头看着桂花树,忽然道:“我到了凡间才知道,原来月亮是会有阴晴圆缺的。嫦娥仙子大概也没想到,她飞天之日,遗憾之时,竟然会成为凡间象征团圆美满的节日。”

 

黑鹰一时无言,半响方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从古至今,由来如是。”

 

橙儿转眸看向他,月色下,她的眼眸映着月色星光,叫人移不开眼,“所以最初我说要跟着你的时候,你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是怕仙凡有别,你我终难相守?”

 

他沉默,她却早已知晓了答案。

 

“你我之情虽不比七妹刻骨铭心,亦不像四妹峰回路转,更不似五妹波澜曲折。但你我每一次相逢,都是命中注定。就算母后没有更改天规,我也绝不会重蹈覆辙,更不会让你我抱憾终身。”

 

黑鹰想起昔日她说过的话,唇角微扬,“我知道。”

 

她蓦然一笑,晃了晃手中花灯,“猜个灯谜吧。谜面是‘情海半生不知悔,断桥又遇白头人。’”

 

他略一思量,答道:“谜底是,清欢。”

 

“何谓清欢?”

 

静谧月色下,人影成双。许久之后,方才有人轻声作答:“清风明月,山川湖海,人间烟火,至味清欢。”

 

于他而言,有她相伴的每一个时刻,都充满欢愉。

 

万丈红尘自纷扰,人间清欢犹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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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个梦给我磕过的c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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辣鸡写文,菜得抠脚,感谢喜欢推荐评论和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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